【炳熜】中秋贺文

  (前言)
   陆忠犬×熜熜小公举
   不要被前文吓跑,后面可甜了。

  (正文)  

  嘉靖三十六年中秋。
  

  陆炳的这个中秋似乎格外顺利。下班前,他派去江南刺探的下属送来了赵文华贪贿冒功的铁证。

  自从赵文华去年害死李默以来,陆炳就把赵文华视作了眼中钉。倒不是说陆炳和李默有多亲厚,而是严党的人动了他的人,而皇帝竟袒护于严党——这无疑使陆炳有了满满的危机感。李默和赵文华,不过是陆炳和严嵩斗法的棋子罢了。

  “郭勋、仇鸾,都栽在我手里。你严嵩再张狂,又能怎么样呢?”陆炳恨恨想着,草草写了封信,交给一个心腹:“你把这送给徐阁老,叫他手下的御史明天弹劾赵文华。此事我不方便出面,还是他来经手为好。”

  心腹领命去了,陆炳便收拾东西回家。

  

  明朝的中秋,皇帝和官员各自设家宴。陆炳回到都督府的时候,侧室李氏已经把宴席安排好了。

  陆炳先后娶过吴氏、黄氏、张氏、赵氏四任妻子。前三任都死得早,赵氏又年纪小,所以陆府实际当家的是侧室李氏。

  一府人吃了饭,陆炳就把各地官员送来的贺礼依次赏给了后院和下人。

  做完这些以后,他又怅然若失起来。小时候,兴王府举行中秋家宴,陆松总是带着他一起参加。自从到了京城,他和朱厚熜便生分了。今年中秋,他竟只递了个贺表,送了个节礼,算起来和皇帝已经两日未见过。思及此,他便有些坐不住,想去西苑瞧瞧——起码得跟朱厚熜亲口道声贺吧?

  于是,他对李氏信口道:“镇抚司还有差事,我得过去一趟。”然后他就出门上马,直奔西苑。

  

  陆炳到了永寿宫,隐隐听得见里边的丝竹声。宫门口戍守的锦衣卫欲替他通传,陆炳轻咳一声制止了他:“今晚这里的轮值就换我来吧。”

  那侍卫瞠目结舌:“堂尊大人,这可如何使得?”

  “那你们便跟我在这站着吧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陆炳把自己藏在廊下的阴影里,等着宫宴结束。永寿宫外的宫灯明明暗暗,促织声和蛙声彼此交织。陆炳被晚风一吹,脑中才清明了几分——他想见朱厚熜,皇帝却不一定想见他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他求见朱厚熜竟然还需要一个事由了。

  如此,他这般过来便显得冒失了。

  陆炳缓缓溢出一丝苦笑,唤来身边的锦衣卫,吩咐他替自己跑一趟腿。

  

  片刻后,宫宴接近尾声,公主和驸马一个个走了。再过了一会儿,两个宠妃也出来了。陆炳心弦一松,从阴影下踱出来,看着宫人们陆续离开。

  不多时,皇帝陛下出现在了宫门口,身边还带了三个美人。

  陆炳硬着头皮上前一步,行了礼:“皇上。”

  朱厚熜看到他有些意外:“文孚有什么事吗?”许是想起了后妃和外臣不能见面的规矩,他吩咐身边的美人先行回去。

  陆炳低着头,沉声道出刚刚拟好的说辞:“五日前万寿节,钱塘江退潮时在滩上留下了一块祥瑞。浙江巡抚胡宗宪不敢私藏,快马送至京中。臣今日特来进献给陛下。”

  说着,他双手奉上了锦衣卫刚刚从他家取来的“祥瑞”。这是一块天青色的和田玉,足有手掌大小,温润剔透,触手冰凉;最难能可贵的是,整块玉呈现出神龟的外形。难怪陆炳可以胡诌这是“祥瑞”了。

  事实上,这块玉是几年前在西北的玉场雕出来的。但朱厚熜却对“祥瑞”的说法深信不疑,一把接过了玉石,反复端详:“上天还是看到了朕修道的诚心啊!”

  旁边的黄锦也立刻溜须拍马:“皇上仁孝弘德、潜心砥学,日月可鉴。假以时日,别说是成道,位列仙班也不过在股掌之间。”

  陆炳微微笑了:“还望陛下得道之余,莫吝惜提点臣等。”

  “这是自然。”皇帝心情大好,即刻赏了陆炳、胡宗宪和道人陶仲文若干财物,而其中又属陶仲文的封赏最多。

  陆炳攥紧了手,拜了一拜:“臣,谢主隆恩。”

  朱厚熜扶他起身,拍拍他的肩:“诶,来都来了,有没有空陪朕和黄伴赏个月啊?”

  陆炳得偿所愿,总算是有了点真切的笑意:“臣正有此意。不知陛下想在哪儿赏月啊?”

  

  皇帝提议去西苑的湖上划船,其余二人自然答应。湖中的莲花都快落尽了,但凝碧的荷叶在月光下亦脉脉成晖。

  三人都是自幼相识,又因掌厂卫知悉着这天下的秘闻,在船上当然无话不谈,犹以民间八卦为最。

  “几日前,那无锡富商邹望又新得了两块太湖石,瘦、皱、漏、透,实属罕见,当地名门都慕名一观。”

  “这江南园林,到底是天下一绝。就拿朕这西苑来说吧,虽然比他们多了几分气派,但也少了三分雅致。”

  “江南园林‘覆篑土为台,聚拳石为山,环斗水为池’,看似精巧,却只是他们囿于面积小做出的妥协罢了,哪能和皇上的真山实水相比呢?不过,陛下要是喜欢这种太湖石,臣明日便叫邹望进献几车来。”

  “甚好甚好。就是不知摆哪个方位比较合宜。”朱厚熜说着,便起身去船头观瞻方位,陆炳也紧随其后。

  他看了一边又去看另一边。三人在船头的同侧,船的重心就斜了,向这边猛地一沉。皇帝不慎没有站稳,往前跌去。陆炳大惊,眼疾手快地搂上他的腰,往后退。于是船身又正了回来,朱厚熜踉跄着踩上了陆炳的脚,两人一起绊倒在地。

 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。陆炳眨了眨眼,只觉得脸上一点点烧了起来,却忘了把箍在朱厚熜腰上的手松开。而朱厚熜亦是心跳失序。他怔忪于背后躯体传来的热度,竟也忘了从陆炳身上爬起来。

  在旁边划船的黄锦目瞪口呆地这俩人维持着搂搂抱抱的姿势,半天不动,也愣住了。他过了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:“万岁爷……”

  “哦哦。”朱厚熜立刻像火烧屁股一样爬了起来,又转身拉陆炳的手,“摔疼了没有?”

  陆炳在他的注视下有些醺醺然,摇了摇头,脸在月光下泛起薄红。朱厚熜心口一跳,拉着陆炳回了船舱。不知为何,他忽然很想引用道家的理论来冷静一下,遂轻咳一声道:“古人云,兴建园林,最终是为了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。这身在闹市,也能忘却俗物,如闲云野鹤一般,不光是江南士子的追求,也是朕的追求啊。”

  陆炳定了定神,奏对:“自然风景虽好,却不如心中风景。所谓天人合一,就是要将这自然天地内化于心,才能实现真正的逍遥游。陛下胸有丘壑,心怀天下,那些江南士子哪里能与您相比呢?”

  说来奇怪,朱厚熜每天都能听到无数人的奉承,但唯独来自陆炳的夸奖,能让他这般通体舒畅。他笑着点头:“你说的是。《文心雕龙》里也有关于这外在之景与内在之景的阐述。诗人写诗,不仅写自然之景,也喜欢写窗中的景,还有心境映射之景。园林、文学和修道,在天人合一方面,本来就是共通的。”

  

  于是他们把酒言欢,又引经据典,大谈文学理论。兴致来了,朱厚熜就拉着陆炳写中秋主题的青词。你一言,我一句,洋洋洒洒几百字就写好了。

  朱厚熜把嫦娥看作史上修仙飞升的第一人,对她极尽溢美:“桂下有瑶台,常闻环珮声……”然后他又问陆炳玉兔捣的是什么仙药,配方是什么,他也想吃。

  陆炳看着皇上正经发问的样子,哭笑不得:“陛下,您醉了。”

  朱厚熜迟钝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:“我、没、有、醉。”

  陆炳盯着他的眼睛,鬼使神差地拢了拢他在刚才摔倒时散落下来的长发,缓缓回答:“玉兔捣的,是长生不老药。配方是什么,臣不知道,皇上得道那日兴许可以知道了。不过,到了那时,皇上也不必服长生不老药了吧。”

  朱厚熜信誓旦旦:“若我能像嫦娥般飞升,卿当为玉兔,黄锦……就做吴刚。我们仍可以日日相伴。”

  陆炳心弦大震,一时分不清他是在说醉话还是在装醉试探自己。他迟疑着说:“可是,陛下能得道成仙,不代表臣也能做到啊。”

  “所以,我不是叫你跟我一起修玄吗?”朱厚熜殷殷看着他。

  陆炳顿觉头晕目眩,连中秋节的月亮也不如朱厚熜眼里的星星动人。他情不自禁地抓住朱厚熜的手,晃了晃:“一言为定啊。”

  

  (尾声)

  五天后。

  皇帝忽然命赵文华在三天内造好正朝门楼,赵文华猝不能办,被斥责了一通。陆炳借此时机,向皇帝递交了赵文华贪贿冒功的证据。皇帝接过这些账册书信,淡淡问了一句:“前几天弹劾赵文华的御史是你指使的吧。”

  陆炳:!!!

  朱厚熜温言道:“别紧张。如果赵文华因被查实贪赃枉法而罢官,严嵩肯定会记恨你;但今天朕发作了赵文华一通,严嵩就不会把他的黜职都归咎于你了。”

  陆炳感动得一塌糊涂:“皇上……”

  

  九月,赵文华革职为民,严嵩不能救。不久,其竟悒悒死于舟中。

  

  (小剧场)

  “部堂大人,这赵文华在浙江,究竟有没有贪贿冒功啊?”御史如是问胡宗宪。

  “这……”胡宗宪咬了咬牙,“确实是有的。我这就把他在我这的罪证交给你。”

  御史走后,郑泌昌怒气冲冲地走进来:“部堂,您可是严阁老的学生,怎么对同门这样落井下石?”

  “住口!”胡宗宪直跳脚,“你懂什么?陆都督前几天卖了我一个人情,就是为了警告我。唉,这左也不能得罪、右也不能得罪的,我这个浙江巡抚,当得还真是难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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